» “嫦娥之父”：我們?nèi)绾芜x址“廣寒宮”？
新聞背景：
12月2日凌晨，中國西昌，承載著國人千年追月夢的嫦娥三號，開始了“她”的奔月和落月之旅。
無數(shù)人為此而振奮。這將是中國航天器的首次登月，意味著我們離月球又近了一步。
在北京北四環(huán)外的國家天文臺里，中國科學院院士歐陽自遠先生，無疑是數(shù)億國人中最為此刻驕傲的人之一。他連續(xù)七年擔任中國探月工程首席科學家，現(xiàn)任探月工程領(lǐng)導小組高級顧問，被稱為“嫦娥之父”。
中國探月之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？榮耀背后有哪些辛酸？我們離登月到底還有多遠？嫦娥三號發(fā)射之際，搜狐網(wǎng)專訪“嫦娥之父”，試圖從元老視角，解讀我們和月球的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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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法逃離的壓力
嫦娥三號的發(fā)射，讓79歲的歐陽自遠先生，又進入到夜不能寐的狀態(tài)。
在老人心中，“嫦娥”系列如同他的孩子。他親手將“大姑娘”嫦娥一號送入月球軌道，完成任務后撞月，目送“二姑娘”嫦娥二號緊隨其后，至今在太空翱翔，這一次，“三姑娘”嫦娥三號再次出發(fā)，并肩負開拓全新領(lǐng)域的任務：攜帶“玉兔號”月球車首次實現(xiàn)月球軟著陸和月面巡視勘察，開展月表形貌與地質(zhì)構(gòu)造調(diào)查等科學探測。
發(fā)射前幾天，歐陽自遠心情一直很復雜。
“一方面是擔心，其實是沒有具體對象的無謂的擔心，一方面又很有信心，信任我們這批人是真正有能力的”，11月底，國家天文臺的辦公室里，他笑著搖搖頭。他已經(jīng)不需要對嫦娥三號探測結(jié)果直接負責，但作為元老，他永遠逃離不了這種壓力。
這已經(jīng)是他當天接受的第三場采訪，這些日子他格外忙碌，每天凌晨才能入睡，早上6點準時起床，“很累，大部分時候睡得不錯，但只要睡前想起發(fā)射的事情，就難以入眠了”。
“嫦娥三號”從發(fā)射到著陸的整個過程中，探測器能否被月球抓住和實現(xiàn)軟著陸，是歐陽自遠最牽掛的兩個步驟：前者決定探測器是否能順利進入月球軌道，后者決定“玉兔號”是否能開始“月球漫步”。
而月球備選著陸區(qū)虹灣的圖片，歐陽自遠已經(jīng)記不清看過多少遍。辦公室墻上掛有一幅約2米長的月表照片，“虹灣”在一片開闊地帶，“我們把這一大塊統(tǒng)稱為‘廣寒宮’”，他指著“虹灣”位置笑著說，“這次嫦娥要回廣寒宮后院了”。
在“廣寒宮后院”里，嫦娥三號探測器主要完成觀天、看地、測月三項任務，即用月基天文望遠鏡觀測天文，用月基極紫外照相機檢測地球等離子體層的密度和結(jié)構(gòu)變化，用雷達探測月球次表層的結(jié)構(gòu)——這是前所未有的創(chuàng)舉，也是歐陽自遠此次最期待得到的科研成果，每次向記者介紹時，他臉上總有掩飾不住的興奮。
2006年，歐陽自遠參加第36屆世界空間科學大會。來源：中國經(jīng)濟網(wǎng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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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經(jīng)受不起失敗”
2007年10月，嫦娥一號衛(wèi)星發(fā)射，13天14個小時19分走了206萬公里，最終進入月球軌道。
“老天爺，那真是煎熬”，歐陽自遠感慨，那幾乎是他人生中最漫長的十幾天，“心都是懸著的”。他總擔心技術(shù)有疏漏，近二十萬個元器件，只要一個出了問題，就是前功盡棄。特別是最后幾天，手心一直出冷汗，血糖血脂血壓全高。
中國人從來沒有走過那么遠。
確認嫦娥一號衛(wèi)星被月球“抓住”，進入月球軌道的瞬間，他抱住時任總設(shè)計師孫家棟大哭了一場。“恰好的距離，恰好的速度，恰好的方向，一切都做到了”。美國和前蘇聯(lián)的探月工程失敗案例，多發(fā)生在這個位置，要么飛得不知蹤影，要么直接撞向了月球。
在現(xiàn)場報道的中央電視臺記者請他談談當時的感想，他只是反復念叨著“繞起來了”，“不知道說了多少遍，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來”。
巨大的壓力讓他如今想來都感慨，“一般人可能經(jīng)受不起”。
作為科學家，他清楚科學試驗難免失敗，但在中國航天事業(yè)卻有“不成功便成仁”的“特色”，“我們的民族經(jīng)受不起失敗的考驗”，他明白，一旦失敗，自己這一生都會很難平息，“我從來不在乎名譽和地位，但我會覺得責任沒盡到，愧疚一輩子”。
他很佩服美國對待科學的態(tài)度。兩架航天飛機爆炸，14名宇航員犧牲，但他們依然在堅持，總統(tǒng)發(fā)表演說表明態(tài)度：我們還要繼續(xù)去實現(xiàn)探索宇宙的愿望。
在中國，很難做到這樣的坦然。探月早已超出了純科學的意義。
在高度緊張的壓力下，歐陽自遠也鬧出過笑話。2007年嫦娥一號進入月球軌道后，歐陽自遠對系統(tǒng)下達“拍照”的指令，3秒鐘后，屏幕仍然一片漆黑，沒有獲取圖片——他清楚，信號從月球軌道的嫦娥一號傳輸?shù)降孛嫦到y(tǒng)，只需要1秒多的時間。
有那么一瞬間，他以為出問題了。沒等多想和開口問，屏幕亮了，出現(xiàn)一張月面照片，他這才松了一口氣，隨后反應過來，“信號往返的時間，不正好是3秒左右嗎？”
2009年3月，嫦娥一號完成繞月1年零4個月的使命，撞向月球。
“最心疼了”，直至今日，歐陽自遠仍然大呼傷心，“‘她’真的是為了科學勇敢獻身，粉身碎骨，報效祖國”。嫦娥一號撞月的最后時分，仍在不停地傳回照片，但所照區(qū)域越來越窄，“飛得真好”，他的語氣充滿疼惜。
“鴉雀無聲”，嫦娥一號傳回最后一張照片后，徹底失去了信號，現(xiàn)場五六十人的屋子，誰也說不出話來。歐陽自遠隨后立下規(guī)矩：今后絕對不能再撞了，“實在舍不得”。
“所以嫦娥二號很幸運”，他一臉為孩子而驕傲的神情，“‘她’永不退役，直到與地面失去聯(lián)系，我希望‘她’永遠翱翔下去”。
北京，歐陽自遠為青少年介紹月球環(huán)形山知識。來源：《北京日報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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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是做月球的”
“我是做月球的。”11月初，在果殼網(wǎng)舉辦的“萬有青年大燴”活動中，歐陽自遠受邀做一場15分鐘的演講。開場白一出，現(xiàn)場馬上一陣躁動。
他接著說道：
“我也是不食人間煙火的，因為不能解決人民的吃穿用問題”，他笑了笑，話鋒一轉(zhuǎn)，“但我們的工作卻為整個中國的技術(shù)進步做了貢獻”，比如帶動關(guān)鍵技術(shù)的攻克，使更多企業(yè)的技術(shù)適應時代要求，提高產(chǎn)品技術(shù)含量等。此外，探月工程還能推動科學進步，促進隊伍培養(yǎng)。
在臺下年輕人專注眼神的注視下，他侃侃而談，講月球的來歷、中國為什么要探測月球、中國探測了什么、對世界有什么貢獻。
“只有15分鐘，還有好多想談的，時間不夠，有些遺憾”，歐陽自遠稱，主辦方已經(jīng)在籌辦一次專場講座，邀請他參加。而果殼、豆瓣等網(wǎng)站的論壇里，有不少聽過演講的年輕網(wǎng)友稱自己現(xiàn)場落淚了，“很感動”。
在歐陽自遠的生命里，“月球”是比吃飯睡覺重要得多的事情。
他從1958年起研究隕石，1993年提出中國開展月球探測的申請報告。圍繞這個項目的論證進行了約10年，2004年，時任總理溫家寶批準，啟動首次月球探測工程。
工程正式啟動前后約兩年的時間里，歐陽自遠一直在游說不同人群，解釋中國探月工程的意義，“一年做了50多場科普報告”，有媒體將其稱為“宣傳理想的虔誠牧師”。這個過程很艱辛，卻也讓他感受到了“排山倒海的力量”，“理解的人都表示了支持”。
隨著探月工程的順利進展，人們提出的問題也發(fā)生了變化。如今，歐陽自遠被問到最多的是“我們在世界上排第幾位？”
提問者身份多樣，包括官員、學者、學生等等�！拔覀兛偸菬嶂杂谶@樣的排名，很浮躁”，他相信這只是階段性的“苦惱”，熬過這個階段，人們的關(guān)注終會回歸到科學本身。
他也清楚提問者的期許，尤其是官員，“我們的技術(shù)落后于美國，這是常識，大家都接受。很多人希望我們能排到第二”。
“我說得排位越高，聽者越高興”，但他總是潑冷水，“科學必須實事求是，不能胡說八道。”他分析，美國和俄羅斯在整體技術(shù)、科研水平、隊伍建設(shè)方面，都要強于我們，日本、歐洲和中國算是后起之秀，但各有優(yōu)勢，比如日本的器件設(shè)備很好，歐洲在理論和材料等方面，明顯強于我們。
這樣的回答很容易讓官員不滿意，“沒辦法，不能一味迎合他們的口味”。
科學如同一種基因，流淌在這位老者的血液里。香港回歸前，有人提出要發(fā)射一塊紀念品到月球上去，以表慶祝，預算14億元。歐陽自遠是最堅定的反對者之一，“很簡單，第一，這事兒不是為了科學研究，沒有意義，第二，花納稅人的錢一定要精打細算”。所幸，該方案最終被高層否定。
對于月球，他有自己的暢想。中國探月工程的遠期目標之一是在月球上建立基地，歐陽自遠認為，基地建設(shè)可以考慮“延安”模式，操縱機器人在月球上挖“窯洞”，確保其密閉性，隨后在窯洞內(nèi)部打造出地球環(huán)境，并配備生命保障系統(tǒng)。
但他認為，人類大規(guī)模移居月球，并不具備可行性。“月球不具備人類生存的環(huán)境”，除去晝夜溫差大、太陽輻射強等難題，大氣層是最基本的問題，“月球本身太小，抓不住大氣層”。
至于中國人什么時候能登上月球？歐陽自遠稱，目前無法給出時間表。
他介紹，美國航天局局長曾發(fā)表講話，稱“假如中國人愿意，他們將會在2020年實現(xiàn)載人登月”，也有中科院院士給出2025年、2030年這樣的預測。對于這些說法，他“不做評論”，但他也透露，自己心中的日期，比上述都要晚。
“我不是追求提高國家的知名度，增加民族的振奮精神”，正如他在“萬有青年大燴”現(xiàn)場告訴年輕人的話，“我認為這些都是虛的，我們切切實實做事情，也的確發(fā)揮出了效果”。堅持實事求是科學精神的同時，他也有浪漫的太空夢想，“月球只是開始，太陽系是宏大的，我們中國人還要走得更遠”。
http://news.sohu.com/s2013/newsmaker242/
網(wǎng)友評論2013-12-02 21:21
中國航天事業(yè)卻有“不成功便成仁”的“特色”，“我們的民族經(jīng)受不起失敗的考驗”
心有戚戚啊
網(wǎng)友評論2013-12-02 21:33
